赵副主任说的是实话。

所有手术，以神经外科最难。

骨科手术失误了，断条腿断只手而已。

泌尿外科，也顶多是没一根小吉吉。

但神经外科，手抖一下，一条命没了。多切了一毫米，世界上就从此多一个植物人。

丝毫马虎不得！

因此，

在赵副主任眼里，

他们神外的医生去其他科室，都跟流放到下级医院指导差不多。

而这次，也是帮神外的未来新星建立自信的好机会。

赵副主任会心一笑，拍了拍沈山佑的肩膀，道：“小伙子，振作起来啊，我很看好你！”

沈山佑挺直了腰杆道：“好！”

……

……

此时，急诊科三号手术室。

手术室静悄悄的，只有器械碰撞、生命监护仪的滴滴声。

这台手术，人员配置让人惊奇。

主刀是一名住院医！

而一助，竟然是副主任何海……

此外，除了常规配备的二助三助外，还有两个还没到场的神外医生。

“不等了，开始吧。”

许秋下令。

何海没有说话。

手术室，只能有一个大脑，上台前，他就已经跟众人说明，这台手术的掌控权在许秋手上。

他这个副主任，仅仅是作为助手，参与手术！

“收到！”麻醉师接到许秋的命令后，着手麻醉。

与此同时！

手术台旁的许秋，则根据脊髓造影显示的肿瘤大小，确认好了手术切口和椎板切除的数目。

不久后，麻醉完成。

许秋在双人双目显微镜下，开始切除椎板。

椎板切除后，

下方的术野完全暴露。

只见，颈4和颈6附近的硬脊膜外脂肪已然全部消失，只有一个梭形的膨大。

不用猜，这就是肿瘤的本体。

此时，一直盯着屏幕的何海震惊了。

八倍放大的显微镜下，许秋的手还是纹丝不动——

甚至，在切除坚硬的椎板时，对方依旧稳若磐石……

这是一个住院医能做到的水平？

在何海惊讶的时候，屏幕中的术野再次一闪。

下一刻，许秋拿起显微缝合器械，在硬脊膜两侧缝合了数针作为牵引线。

而后，沿着膨大部分的中线切开。

也就是在这时，手术室外传来了两道脚步声。

嗤——

随着脚步声逼近，气闭门被踩开，神外的赵副主任和沈山佑赶来了。

“老何，我带了个学生来。”

赵副主任冷不丁地笑了一下。

他这次，是来把关，更是来找茬的。

在神外医生的眼里，其他科的手术都粗糙得不像话。

找出点毛病，还不是手拿把掐？

他带着沈山佑靠近手术台。

刚看到屏幕上的手术画面，赵副主任的眼睛就瞪大了。

“这……这是颈4到颈6的瘤子？脊髓肿瘤切除？！”

赵副主任先是愣了一下。

随即，他干笑了一声，道：“前两天你们也报了个病人，也是颈4到颈6，不过那个人的瘤子长到脑髓那边去了，风险很大，就没有做手术。对了，这个病人又是个什么情况？”

何海头也不抬，“这就是那个长到脑髓的病人。”

赵副主任：“？？？”

他懵了，声音都有点不淡定了，道：“那你叫我把关？去喊我们主任啊！”

开玩笑！

脑髓旁边的瘤子，他一个副主任能把关？

神外主任都不敢轻易动刀子！

但，他刚要愤而离去，却很快被屏幕上的手术场面吸引了。

画面中，

许秋的手依旧没有不见任何抖动。

稳稳地在瘤周切开一个小口……

伸入显微剥离子探查……

切开硬脊膜……

接着，又在脊髓背侧做了个正中切开，剥离分开脊髓后索的同时，一个完整的肿瘤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……

无影灯下，

肿瘤还冒着新鲜的热气，随着病人的心跳突突突地搏动着。

表面薄脆的血管，也在不停充盈、瘪缩。

这一刻，手术室陷入了寂静，只有沉重的呼吸声。

何海、赵副主任等人满目的不可置信。

“刚……刚刚好？！”

何海惊了。

许秋是怎么判断出厚度，正好切开外侧的脊膜，又不损伤内部肿瘤的？

另一边，赵副主任也颤声道：

“手太稳了！”

何海看到的是判断力。

而他作为神外的内行人，更惊讶于许秋那精细到毫末的操控力！

手稳，而且能把力量分解为一丝一毫，巧妙地将力度控制住……

这才是一位神外医生制胜的法宝！

赵副主任表情惊愕，眼睛睁得大大的，口中只剩下惊叹。

“好稳！”

“丝毫没有碰到薄脆的组织！”

“吸引器也用得好，吸力控制得精准无误，没有一丝多余的余量残留！”

角落里，沈山佑瞪着眼睛，神情越发地呆滞。

不是说好来挑刺的吗？

不久后，

赵副主任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，依依不舍地从屏幕中挪开目光。

他脸色一沉，压低声音道：“小沈，你不要学他这种手术方式！”

沈山佑眼睛一亮。

终于找到毛病了？

还不等他高兴，赵副主任又补充道：“他的手术方式太铤而走险……学他，却没有他的技术，就是把病人往死路上推！”

沈山佑懵了。

这就是你说的挑刺？！

但仔细想想，他又沉默了。

主任说的对……

但凡有一点失误，手术刀都可能划破肿瘤、伤及脊髓，直接导致手术失败。

最轻的后果，都是高位截瘫！

赵副主任悠悠地叹道：

“学他者，病人死。似他者，被病人家属打死。”

“这个天赋，我还是第一次见啊……”

……

……

不知不觉，两个小时过去。

手术室依旧静悄悄的，只有一道道小心翼翼的呼吸声。

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屏幕。

室管膜瘤实质非常脆弱。

分离的过程，稍有不慎便会破裂。

再加上，病人的肿瘤与脑髓相连……

打个比方，这就像是粘鼠板上的一个气球，末端还连接了个感应式炸弹。

许秋要做的，就是把气球从粘鼠板上剥离下来。

气球炸了，死。

动作太大，牵动了引线，也是死。

“准备切除……”

手术台上，许秋声音沉稳，令人安心。

随着许秋手术刀微微抬起……
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！

然而下一刻，众人的呼吸猛地停滞，惊悚的一幕发生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