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哟？从哪儿偷来这么大一个羊腿？”王印看着施予一个人在田埂上发呆，上来打趣。

施予一冷笑道：“那只羊都是我干掉的！吃个羊腿怎么了？”

王印想了想：“王家军的军规，战场缴获归公，不得私自掩藏！”

“这是猎的山羊！狗屁的战场缴获！”

王印正气凛然：“只要穿着王家军的军服，处处皆是战场！”

说完伸手就去拿羊腿。

施予一鄙夷地看了眼王印，一把拍掉后者的手：“怎么？你要吃？”

“吃撑了！谁稀罕？本将军只是看不惯你吃独食的做派！”

“别说那些有的没的！羊腰子呢？”

王印坏笑，指着施予一的裤裆：“你年纪小，羊腰子吃多了不好！”

施予一一阵恶寒，这特么哪里是个将军，简直一个混不吝！

“你也吃不下两个羊腰子，少说废话，赶紧分我一个！”

“谁要吃了？”王印偏偏头，顺着施予一旁边坐下，又开始撩动他的发丝，“给我哥了，你要想吃羊腰子，找他要去！”

想到不苟言笑的王踱将军，施予一打了个哆嗦。大将军性子冷，但是待人亲近，轻易也不发火。

相比起大将军，大家反倒是对王踱将军畏惧更甚。王踱将军那简直是一块冰，眼里只有军法和军令，站在他面前就能感受到一股寒气。别看施予一敢在王印面前不分尊卑贵贱乱侃一气，在王踱面前，他连个屁都不敢放。也不知王踱将军收到弟弟送去的两个羊腰子会是怎样的表情。

想到这里，施予一一阵好笑，揶揄道：“想不到你这人还挺敬重兄长！”

王印嗤之以鼻：“敬个屁的兄长！那家伙，便是在我面前都不舍得笑一个，像是谁欠了他钱似的！这里荒郊野岭的，连个女人也没有，我吃羊腰子作甚？我便给他送去，憋死他！”

施予一闻言哈哈大笑，这人，简直坏透了！

“等打完仗，我带你去信都开开荤！那里的小娘子，身子软得跟水一样！我给你说啊，松竹院的花魁柳条儿，那身段儿，就跟她名字一样，啧啧啧！”王印说着说着，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，眼里亮晶晶的，发着光。

“信都？信都的小娘子能好到哪儿去？不如到时候你来洛阳，记得提前准备点银两！”

“怎的？逛个青楼你都请不起，还得我自己掏钱？”王印一脸鄙夷。

“逛青楼好说，你先去把洛阳城的羊腰子买光，我怕你补不过来！”

两人相视放浪大笑。

“想不到你居然还是青楼常客？”

“那是！小爷逛的青楼多了去了！洛阳城里，宜春楼的姑娘最嫩，醉仙居的姑娘最媚，兰花阁的姑娘欲迎还拒的模样最是好看，风月馆的姑娘花样最多！”

“怎的说的跟真的似的？”看着施予一娓娓道来的模样，王印被挠得心痒痒的，这个小屁孩儿，倒像是真去过很多青楼妓馆。

“小爷还诳你不成？”

毕竟是大名鼎鼎的洛阳一害，妓馆能去少了？年纪尚小，为了保护身体，倒不曾与人颠鸾倒凤，除此之外，皮杯儿，玉台盘，温柔椅，哪种花样他没玩过？

“一个小屁孩儿，成天自称小爷，也不臊得慌？我说，你该不会是在青楼里当龟公吧？”

“放特么的狗屁！小爷堂堂洛阳纨绔，当个鸟的龟公！”

王印被逗乐了：“就你？洛阳纨绔？”

“昂！”施予一扬头，一脸得瑟。

“好的吧，洛阳纨绔！本将军今天太过勇猛，有些累了，先回去睡觉了！”王印抖了抖眉毛，“记得到时候带我去洛阳最好的青楼！就那个，就那个风月馆！”

施予一眨了眨眼：“其实宜春楼也不错……”

“那便一家家轮着去！说好了！要是你爽约，我踹你的屁股蛋子！”

“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！还踹我屁股蛋子？我先踹你个屁股蛋子！”

望着王印远去的身影，施予一嘟嘟囔囔地笑骂着。

军中枯燥乏味，与王印说些有的没的，倒是多了许多乐趣。

可他话音还未落下，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，紧接着沉闷的声音响起。

“哼！你个小王八羔子，又要踹谁的屁股蛋子？”

“将……将军……”

施予一大气都不敢出。

此前在将军面前装的那是一个彬彬有礼，斯文儒雅，却被他看到自己在背后骂人……还有这条羊腿，实在太扎眼了！

“哟？还开小灶？我都没吃到这么好的羊腿子！”

施予一略作沉吟，咬了咬牙：“将军喜欢，那便拿去！”

“给我？我可真拿走了！”将军饶有趣味地看着施予一。

这欲擒故纵对将军显然不怎么好使，谁知将军连一点客套都没有，伸手当真就要拿走。

施予一一下子急了：“别！将军我说笑的！您是大将军，山珍海味吃惯了，倒是我这种喽啰兵，没见过这种大羊腿子……都说将军额头能奔马，您就别相中我这羊腿子了！求你了！”

将军鼻子里嗤了一下，差点笑出声来：“你这喽啰兵有意思！别人都争着贿赂将军而不得，你倒好，生怕老子跟你抢东西？”

“我这……我这不是饿坏了吗？好久没吃到肉了！”施予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。

“听说山里的獐子快被打光了？你听说没有？”

“啊？”

“村子外河里的鱼也很难看到了！你知不知道？”

施予一苦道：“将军你都知道啊……”

低头想了想，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，于是便大义凛然道：“王印将军最是此中好手！就算罪魁祸首不是他，想必他也脱不了干系！”

这就把王印给卖了？

将军哭笑不得，无语道：“我王定边，怎么会有你这么没出息的兵？”

“谁说的？我可有出息了！今天战场上，我跟着号子一直冲冲冲，就没有怕过！”

“我看到了，倒还算是勇敢，只是刚才嘛……”

“人是铁饭是钢！跟吃的过不去，就是傻得慌！那个不算！”

“不行！我得罚王印和老油子！”

“别啊将军！一次！就一次！下不为例！”施予一攥着将军的袖子讨饶。

将军嘴角轻扬，并没有搭理施予一。

“那……大不了我把羊腿子给您，反正也没吃两口……您就别罚老油子了！您要罚了他，以后谁还敢给我开后门啊？还有王印将军……”

“罚了王印，以后就没人带你去打猎了？”

施予一下意识点头，随即意识到不对，抬头正好迎上将军似笑非笑的脸。

“嘿你这兔崽子！老子刚想夸你还算讲义气！”

“我，其实也是很讲义气的！”

“没看出来！”将军冷哼，“不罚他们，那便罚你了！”

“就不能不罚吗……”

“不罚何以正军纪？”

“罚吧罚吧！”施予一破罐子破摔，“爱怎么罚怎么罚吧！怎么罚我都接着！但凡睁开眼睛，就不算是好汉！”

将军愣了愣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，然而看到这小崽子当真闭上了眼，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样。

“嘿！怂包蛋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？”

见将军许久没有动静，施予一缓缓挣开了眼，试探问道：“那将军这是饶过我了？”

“罚个怂包蛋没甚意思，坏我心情！”

“那可说好了！您不许后悔！”

“……”

放下平日里的威严，和这小崽子胡乱说了一阵话，将军心情倒是颇好。

这小家伙姓施，出于好奇，便差人打听了下，果然听到不少传闻。仔细想想他这跳脱又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，十有八九还真是施家的子嗣。却不知施宗客如何狠心，将这小子逼到这种地步？自己的孩儿，如今也应该是这般岁数了……

“今天下午害不害怕？”将军将语气放缓，努力想要让自己表现得更亲和。

“不怕啊！这辽人又不是怪物，有什么好怕的？就算是怪物吧，将军一声令下，我也给你抓两个来看看！”

“说大话的气势倒是很足，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？”

“那铁定是真的啊！就那么几个辽人，我都没机会动手就没了，又怎会怕他们？”

将军被噎了一下：“那如果面对的是十万铁骑呢？”

“区区十万……你说十万铁骑？”

将军点点头。

“那我就是怕他又何妨？”

这么有气势的么？将军嘴角抽搐。

说你实诚吧，偏偏狡黠得不行。说你狡黠吧，你连谎话都不会说吗？

许是担心将军被气得闭过气了，施予一急忙开口解释：“怕归怕！但是将军让我喊号子，我还是喊号子！将军让我们前进，我绝不会后退一步！”

将军脸色总算稍霁，轻叹了口气。难为施宗客把这混蛋养这么大，换做自己，早就被气死了！

如果自己孩儿也是这般古灵精怪，嘿，想想其实也不错……

连年战乱，许久都没回过家，自己心心念念想要打出的太平天下，却是始终没看到任何踪影，儿子就是想当个横行霸道的纨绔也没机会。

望着夜空，将军心有惆怅，从袖袍里掏出一壶酒。

“能饮酒？”

施予一望着将军手上的小壶，许久才说出一句话：“不够喝。”

没好气地瞪了施予一一眼，“江陵城宋家铺子的从此醉，被称为天底下最烈的酒！”

好家伙，这么大的名气？

施予一顿时颇感兴趣，嬉笑着从将军手中提起酒壶抿了一口，咂咂嘴，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度的样子，失望道：“没甚味道……”

“你倒不如捞一把酒糟含在嘴里！酒是好酒，你自己体会不到，怎的还恶语相加？”

将军一把抢过施予一手中的酒壶，仰头灌到嘴中。

抬眼是苍茫的夜色，繁星闪动。